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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One: Building the Chokepoints
第一部:打造經濟節點(Part One: Building the Chokepoints)
Chapter 1: The Old Way: A Brief History of Economic War from Pericles to Saddam
第1章:舊式方法:從伯里克利到海珊的經濟戰簡史(Chapter 1: The Old Way: A Brief History of Economic War from Pericles to Saddam)
舊式經濟戰的主軸是從古希臘伯里克利到拿破崙,再到國際聯盟乃至聯合國制裁伊拉克的歷史脈絡中,經濟戰一向被視為「不戰而勝」的手段,但效果往往與領導者的期待背道而馳。無論是封鎖港口、切斷貿易,或是透過廣泛的禁運來試圖降低敵人的意志,這些傳統做法都有一個核心問題:經濟壓力本身並不一定能逼迫對手讓步,有時甚至反而促成戰爭的爆發。
從伯里克利封鎖 Megara,到拿破崙的歐陸封鎖體系,再到國際聯盟對義大利與日本的無力制裁,歷史一次次展示出經濟戰的核心限制。缺乏海上霸權就難以強制執行禁運,而缺乏國際共識則使制裁形同虛設。即便在冷戰結束後,聯合國對伊拉克的全面禁運看似展現出罕見的全球團結,卻仍因執行成本高昂、油品走私猖獗、人道危機惡化等因素而逐漸瓦解。這些案例共同展示出一條清楚的脈絡:傳統經濟戰不但昂貴、笨重,也極度依賴艦隊力量與全球合作。
真正關鍵的轉折並不在這些歷史事件之中,而是在全球金融體系於 1990 年代開始出現的深層變化。隨著美元在全球資金流動中的中心地位強化,以及金融管線由央行與跨國企業鋪設完成,美國逐漸具備一種全新的能力:不再需要艦隊,不再需要國際聯盟,只要理解世界資金流的路徑,找到其中的「節點」,即可運用前所未有的經濟武器。這個新時代即將取代古老的禁運與封鎖,也為本書後續揭示的「現代經濟戰」奠定基礎。
第2章:不可見的基礎設施(Chapter 2: Invisible Infrastructure)
Chapter 3: Finance Unchained
第3章:被解放的金融力量(Chapter 3: Finance Unchained)
全球金融從戰後的管制體系脫軌、解放,逐步走向一個跨境資金可以自由流動的新時代。作者以 1971 年尼克森關閉金本位作為開場,說明美元脫離黃金後的震撼效應,不只是貨幣制度的變革,更是全球金融權力重新分配的起點。從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固定匯率與資本管制,到美元浮動匯率、資本自由流動,新架構讓金融市場成為主導世界經濟的力量,也為美國建立新型態的結構性權力鋪平道路。
布雷頓森林的核心設計是限制金融流動、強化各國內部政策的主導權。貨幣與資本移動受到嚴格限制,是為了避免像第一次世界大戰後那樣的貨幣競貶、關稅報復與金融恐慌。這套制度曾經成功二十年,但到了 1960 年代,兩個破口逐漸擴大,法國質疑美元是否仍與黃金等值,而倫敦的歐元美元市場則突破資本管制,使美元開始在美國之外流通、交易與借貸。這種「美元離岸化」加速資本跨境移動,也使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基礎動搖。
尼克森關閉金本位後,全球金融一步步進入新的自由化模式。浮動匯率、去管制、跨境資金自由移動,使金融市場成為全球經濟的主宰力量。表面上,美國似乎在 1970 年代的滯脹與全球份額下降中失去主導權;但實際上,美國正在重新獲得一種更強大的權力:掌控國際金融基礎設施、美元流動、結算體系與跨境資金成本。這種轉變成為後續「chokepoints 經濟戰」的基礎,使美國能夠利用全球金融自由化反過來形塑世界經濟。
金本位的終結讓美元從「承諾」變成「權力」
在布雷頓森林體系下,美元的國際地位其實受限於黃金儲備,美國必須用黃金支持海外持有的美元。法國與英國大量兌金,使美國面臨美元信心危機。然而金窗一旦關閉,美元不再是「兌換憑證」,而是全球必須接受的浮動貨幣。這個轉變讓美國解除束縛,從此無需以黃金支持國際資金流動。美元成為「全球信用體系的中心」。這讓後來的制裁、有條件准入制度、金融監管都變得可能。
資本自由流動讓美國成為全球金融的中心節點
歐元美元市場的出現,讓美元可以在美國之外交易、存款、借貸,等於複製了美元的全球存在。布雷頓森林禁止這類跨境金融活動,但市場突破後,各國企業、銀行、政府都開始依賴 離岸美元。一旦市場不再受國內法規限制,美元的影響力反而更強:它能自由穿梭全球,使美國的金融政策、利率、法規在跨國層面產生外溢效果。這種自由流動讓美國擁有「全球資金開關」。後續美國之所以能透過制裁凍結資金、拒絕結算、限制企業融通能力,就是因為美元在全球流動的必要性已根深蒂固。
金融市場主導全球經濟,使 chokepoints 轉為「市場—法律」雙重體制
尼克森震撼後,各國貨幣改採浮動匯率,金融市場的力量瞬間上升,跨境資金流動比貿易更具影響力。這讓美國的法律、監管、金融體系可以對全球企業與銀行產生管轄力,即便交易不發生在美國境內。金融自由化創造了新的 chokepoint:只要美元參與其中,美國就能聲稱擁有審查權、懲罰權、禁止權、黑名單權。這是制裁的基礎,也是後續 chokepoints 經濟戰的制度化源頭。
美元浮動讓美國可以使用金融制裁而不會自傷
在金本位時代,把國家逐出美元體系會讓美元自身受傷,因為其價值受黃金與國際信心支撐;但進入浮動匯率後,美元的價值更依賴於美國金融市場深度與資本回流。因此,美國可以更肆無忌憚地對國家或企業「斷供美元」。這代表制裁成本大幅降低、反效果減少,成為美國最有效、最便宜、且最具威懾性的國際權力工具。
去管制下的跨境銀行體系自動變成美國制裁的延伸
資金自由化後,所有跨境銀行若要生存,就必須接入美元清算。因此,若美國祭出管制或黑名單,銀行不是因為「政治理由」配合,而是因為若不配合,就會失去美元存取與結算能力。這種市場誘因讓制裁的執行極具自動性,也讓美國不用像冷戰前那樣尋找盟友、施壓各國參與制裁。制裁從「外交行為」變成「金融基礎設施規則」。
第4章:沙漠中的協議(Chapter 4: The Deal in the Desert)
1973 年布雷頓森林體系瓦解、美元暴跌、美國因越戰支出而財政惡化,同時又喪失全球石油市場的主導地位。當 OPEC 因贖罪日戰爭對美國祭出石油禁運後,美國面臨通膨惡化、油價飆升與金融系統不穩的三重壓力。整體背景呈現出美國第一次因能源而感到脆弱,美元體系的根基被迫進入重組階段。
在這樣的危急局勢下,財政部長 William Simon 的任務不只是處理能源危機,而是阻止美元體系進一步崩解。他看穿了危機的本質:美國大量付出的石油美元正流向中東,而如果無法吸引沙烏地阿拉伯把這些盈餘重新投回美國,美國財政將失去支撐。於是 Simon 飛往沙國,提出以軍事保護與穩定購油作為交換,換取沙國把石油收入用於購買美國國債。這項協議後來被稱為「石油美元體系」:石油以美元計價,而石油生產國把美元盈餘投資在美國。此舉讓美元重新站穩全球金融中心的位置,使美國的財政赤字可以由全球投資者而非國內緊縮政策來填補。
石油美元體系從一個危機時刻下的政治交易,逐漸固化為全球經濟運作的結構。儘管 OPEC 一度考慮改用多國貨幣籃子取代美元,但美國透過外交與 IMF 的制度性讓步,再次說服沙國堅持以美元定價石油。這使全球能源供應與美元緊密綁定;而石油輸出國為了管理盈餘,也持續大量購買美國國債。美元由此獲得新的基礎與需求來源,成為全球金融自由化後的核心資產。這場「沙漠中的交易」不但避免了 1970 年代金融的全面崩盤,也為後續美國在 chokepoints 中所使用的金融武器提供了制度支柱。
1971 年尼克森關閉金窗後,美元失去黃金後盾,依賴的是國際市場對美元的需求。但 1973 年油價飆升時,美元需求面臨危機。越戰支出、通膨惡化、美元狂跌,使各國開始質疑美元的購買力。若沙烏地阿拉伯改以德國馬克、日圓或其他貨幣計價石油,全球對美元的需求將瞬間蒸發,美元霸權形同終結。美國因此必須創造一個新的、非黃金、但無法被替代的美元需求。
Simon 的核心手段精準而直接:如果美元不再由黃金支撐,那它就由石油支撐。這並非自然演化,而是透過外交、軍事與金融談判構成的制度安排。美國承諾沙國持續提供武器、防衛支持、保證石油購買量;沙國則必須做到兩件事。一是所有石油以美元計價;二是石油盈餘大量購買美國國債。這種安排創造了「必需美元」:全球所有需要能源的國家,都必須先取得美元才能買油。此舉讓美元自動變成全球最重要的交易貨幣與儲備貨幣。
石油美元體系讓美國可以安全地擴張財政赤字,因為世界會自動吸收這些美元。美國買油付出去的美元,又會透過沙國買美債的方式回流,形成「美元迴圈」。這個迴圈使美國得以在沒有痛苦緊縮的情況下處理能源危機。更重要的是,美元需求不再依靠黃金儲存,而是依靠地緣政治安排與全球能源消費。美國從此掌握了能夠調度全球資金流動的槓桿。
石油美元體系不只是貨幣制度,而是美元全球流動網路的起點。只要全球能源以美元定價,國際貿易與金融體系就必須接入美元系統。只要接入美元,所有交易就會進入美國控制的銀行結算網路,也就暴露在美國司法與金融制裁體系之下。後來美國能使用「斷美元」、「斷 SWIFT」、「凍結海外資金」等手段,不是因為單純的法律威權,而是因為石油美元體系奠定了美元的不可替代理性。這就是 chokepoint 的力量:不是強迫,而是讓逃離美元變得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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