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質閱讀】20251220(六)《Chokepoints - American Power in the Age of Economic Warfare》讀後心得第四集-EP4

作者:納蘭雪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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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Three: Russia’s Imperial Land Grab
第三部:俄羅斯的帝國式擴張(Part Three: Russia’s Imperial Land Grab)

Chapter 22: The Diplomat
第22章:外交官(Chapter 22: The Diplomat)


美國如何在俄羅斯併吞克里米亞的危機中,嘗試把「對伊朗成功的經濟戰模式」移植到一個規模更大、風險更高、盟友牽連更深的對手身上,而關鍵角色是外交官 Dan Fried。

Dan Fried 是一名資深外交官,對俄羅斯與東歐極為熟悉,對歷史與政治風向有高度直覺。烏克蘭總統亞努科維奇(Viktor Yanukovych)出逃後,他第一時間就判斷:這不只是烏克蘭的政權更迭,而是會直接觸發普丁的強烈反應,尤其是在克里米亞問題上。他的警告很快成真,俄羅斯以「小綠人」的方式迅速控制克里米亞,並完成事實上的併吞,這是二戰後歐洲首次出現的領土吞併行為。

美國因此陷入兩難。一方面,不能放任俄羅斯公然破壞戰後國際秩序;另一方面,俄羅斯是核武強權,軍事衝突不在選項內。在這種情況下,華府本能地轉向自己剛剛在伊朗問題上證明有效的工具:經濟制裁與金融戰。

俄羅斯與伊朗完全不是同一個等級的對手。俄羅斯是全球第八大經濟體,能源出口巨頭,與歐洲高度互相依賴。歐盟大量仰賴俄羅斯的石油與天然氣,某些國家甚至沒有替代來源。若對俄羅斯施加「伊朗等級」的制裁,衝擊的不只是莫斯科,而是整個歐洲經濟與美歐同盟本身,這正是普丁最希望看到的裂痕

Dan Fried 的角色變得關鍵。他並非制裁技術官僚,而是「制裁外交官」。他的任務不是設計金融武器,而是說服盟友願意一起承擔成本。他熟悉東歐歷史,與多國政治菁英有深厚私人關係,能理解歐洲國家的恐懼與猶豫。這也是國務院設立「制裁政策協調官」這個職位的真正原因:在制裁已經成為國安核心工具的時代,外交不能缺席。

對伊朗的經濟戰是「教科書級成功案例」,但克里米亞危機讓美國第一次正面面對一個問題:經濟戰是否具有可複製性?


當對手更大、盟友成本更高、全球連動更深時,制裁不再只是技術問題,而是高度政治化、同
盟管理與歷史記憶交織的複雜博弈。當經濟戰從伊朗走向俄羅斯,美國必須從黑魔法,回到外交現實。

Chapter 23: The Fallen Bear Licks Its Wounds
第23章:受傷的熊舔舐傷口(Chapter 23: The Fallen Bear Licks Its Wounds)


俄羅斯為何「必然會走到克里米亞這一步」,以及美國與西方長期誤判俄羅斯、反而在不知不覺中養大一個日後可以被經濟戰反制、卻同時極度危險的對手。

首先拉開歷史長鏡頭,克里米亞並非突發事件,而是蘇聯解體後三十年累積的結構性結果。1991 年蘇聯崩潰後,俄羅斯在版圖、人口與實力上大幅萎縮,但「大國自我認知」從未消失。在俄羅斯政治菁英的集體心態中,烏克蘭始終是不可或缺的核心,不只是地緣戰略與經濟價值,更是帝國身分的象徵。沒有烏克蘭,俄羅斯就不再是帝國,而這個認知橫跨意識形態與政黨。

烏克蘭的獨立具有高度正當性與民意基礎。即便在俄語人口占多數的地區,1991 年獨立公投仍獲得壓倒性支持,俄羅斯也在《布達佩斯備忘錄》中正式承諾尊重烏克蘭領土完整。問題不在於烏克蘭「是否屬於俄羅斯」,而在於莫斯科從未真正接受失去主導權這件事

冷戰結束後,美國歷任總統都選擇用「希望」取代「經驗」,持續對俄羅斯採取綏靖與整合策略。從車臣戰爭、喬治亞戰爭,到普丁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公開挑戰美國主導的國際秩序,警訊一次次出現,卻被忽視。美國將俄羅斯視為可以被拉入西方體系的潛在夥伴,而不是一個正在重新定義敵我關係的修正主義強權。

本章也深入描寫普丁的心理與政治轉折點。顏色革命、伊拉克戰爭、以及 2011 年俄國國內的大規模抗議,讓普丁逐步形成一個核心信念:美國不是在海外推動民主,而是在間接威脅他的政權生存。在這個框架下,街頭抗議、媒體、非政府組織,都被視為顛覆工具。這促使普丁一方面加強國內威權控制,另一方面發展資訊戰與混合戰,主動反擊西方。

美國一邊低估俄羅斯的政治野心,一邊卻全力將俄羅斯整合進全球資本市場。美國企業大量投資俄羅斯,協助加入 WTO,讓俄羅斯企業深度依賴美元體系、累積巨額外債。這些舉動短期內強化了普丁的經濟與軍事實力,卻也在無意間替未來的經濟戰鋪好了戰場。

一個失落的帝國如何在被忽視的怨恨中舔舐傷口、重建力量,而美國又如何在善意與誤判之下,同時養大了一個侵略者,也創造了一個日後可以被金融武器重創的目標。

Chapter 24: Euromaidan
第24章:歐洲廣場革命(Chapter 24: Euromaidan)


歐洲廣場運動(Euromaidan)如何從一場經濟與路線選擇的爭議,升級成俄羅斯與西方全面對抗的導火線,以及為什麼美國原本準備用在烏克蘭內政危機的制裁,最終完全失效。

普丁在 2012 年回鍋總統後的核心戰略轉向。他的目標是重建俄羅斯的勢力範圍,但起手式不是軍事,而是經濟整合,也就是「歐亞經濟聯盟(EEU)」。這個設計表面上仿效歐盟,實質上是讓成員國把經濟主權交給莫斯科。而其中真正不可或缺的關鍵,不是白俄羅斯或哈薩克,而是烏克蘭。

尤努科維奇(Viktor Yanukovych)成為這場博弈的樞紐。他一邊與俄羅斯談加入 EEU,一邊又與歐盟談「關聯協定」,把國家走向當成個人籌碼來交易。當烏克蘭因財政崩潰瀕臨違約,普丁以 150 億美元貸款加上天然氣價格折讓壓倒歐盟與 IMF 的條件後,尤努科維奇選擇轉向俄羅斯,臨時退出與歐盟的協議談判。

這個決定直接引爆了 歐洲廣場運動(Euromaidan)。抗議者並不是為了某一位政治人物,而是為了「生活方式與文明選擇」。他們高舉歐盟旗幟,喊的是「我要生活在歐洲」。尤努科維奇動用鎮暴警察暴力鎮壓,反而讓抗議升級,從反對政策變成要求他下台。

美國在此時介入,但方式是外交而非顛覆。維多利亞・紐蘭(Victoria Nuland)親赴基輔,一邊公開支持抗議者的尊嚴與權利,一邊私下對尤努科維奇施壓,要求政治妥協。與此同時,她要求 Dan Fried 團隊準備針對尤努科維奇及其親信的制裁方案,目的不是經濟戰,而是傳統的「定點制裁」,希望逼迫收手。

本章也揭示一個關鍵的誤解來源。俄羅斯將美國的外交斡旋解讀為「策動顏色革命」,並以此合理化自己的後續行動。紐蘭與美國駐烏大使的通話被俄方竊聽並公開,不只是外交醜聞,而是象徵俄羅斯正式進入「資訊外洩即武器化」的新階段,混合戰在此成形

當鎮壓升級到狙擊手對民眾開火、百人喪命時,美國已準備啟動制裁。但就在制裁命令即將簽署前,局勢突然翻轉。尤努科維奇短暫同意妥協,隨後卻逃離基輔,國會依法將他罷免。這使得所有針對他的制裁方案瞬間失去目標。

這場危機不再是烏克蘭內政問題,而是俄羅斯的地緣政治行動。

尤努科維奇一失勢,普丁立刻出手奪取克里米亞,徹底改寫局勢。原本為了約束一名威權領導人而設計的制裁工具,面對一個核武強權與修正主義國家,完全派不上用場。

歐洲廣場運動(Euromaidan) 不是美國策動的政變,而是烏克蘭社會對未來方向的集體選擇;但正是這個選擇,觸發了普丁長期積壓的安全焦慮,讓衝突從外交與制裁邊緣,一口氣跳進地緣政治與戰爭邏輯。

Chapter 25: “Aim First, Then Shoot”
第25章:「先瞄準,再開火」(Chapter 25: “Aim First, Then Shoot”)

美國在面對俄羅斯這種「等級完全不同的對手」時,第一次嘗試把經濟制裁從對付弱國的工具,升級為對付大國的精密武器,而且刻意選擇「先瞄準,再開火」。

把現實攤開來看。克里米亞已經被俄軍實質控制,烏克蘭軍力不足,美國也不可能為此與核武強權開戰。外交斡旋對普丁幾乎沒有約束力,口頭譴責更是毫無威嚇效果。這讓華府不得不面對一個問題:如果不能用武力,還剩下什麼真正會讓普丁在意的成本?答案只有一個就是經濟。

但問題在於,俄羅斯不是伊朗。這一章反覆強調「不對稱性」的難題。對伊朗,美國可以單邊出手、再逼盟友跟上;對俄羅斯,這種作法幾乎必然導致歐洲反彈,甚至瓦解跨大西洋同盟。歐洲對俄羅斯能源的高度依賴,使得任何草率的制裁都可能反噬自己,引發經濟與政治危機。這也是為什麼白宮內部、財經官員、產業團體,甚至 OFAC 自己,都對「制裁俄羅斯」抱持本能性的懷疑。

歐巴馬的關鍵決策思維,就體現在章名「Aim First, Then Shoot」。他拒絕情緒性出手,而是要求團隊先搞清楚三件事:制裁會不會有效、會不會被歐洲「補位」、會不會造成難以承受的反作用力。在這個前提下,美國確立了一個重要原則:絕不能單獨行動,必須與歐洲同步。這與伊朗制裁時期的美國作風形成鮮明對比。

在戰術層面,這一章最重要的創新,是「從國家轉向人」。與其全面打擊俄羅斯經濟,不如先精準鎖定普丁的權力核心,也就是他長年培養的「親信圈」。這些人不一定是正式官員,卻掌控關鍵產業、資金流與普丁個人財富,是少數真正可能影響他決策的人。制裁他們,理論上能在不重傷整體經濟的情況下,對克里姆林宮施加心理與政治壓力。

為了避免象徵性地「直接制裁普丁」而導致全面斷交,美國設計出一個法律上極為巧妙的架構,將制裁對象定義為「支援某位未具名的高階俄國政府官員的人」。所有人都知道那個人是誰,但形式上仍保留外交空間。這是典型的「制裁工程學」,不是情緒宣洩,而是制度化威嚇。

當普丁正式宣布併吞克里米亞後,這些預備好的工具立刻啟動。美國首次對普丁最親密的金主、管家與核心銀行動手,同時刻意選擇不會引爆全球金融動盪的標的,顯示這不是報復,而是經過計算的示警。

歐巴馬公開簽署一份「尚未執行的制裁命令」。這份行政命令真正的功能不是制裁本身,而是威脅。它清楚告訴普丁:如果你再往前一步,金融、能源、國防、礦業,全都可能成為戰場。這是一條畫在地上的紅線

美國正式踏入「對大國實施經濟戰」的未知領域,制裁不再是道德表態,而是一門需要盟友配合、精準選標、控制風險的戰略藝術。這不是開火的時刻,而是瞄準的時刻。

Chapter 26: The Contact Group
第26章:聯絡小組(Chapter 26: The Contact Group)

美國從「要不要制裁」的內部拉鋸,正式轉向「如何與歐洲一起制裁」的實戰準備,而關鍵推手是丹.佛里德(Dan Fried)以外交手腕打造出的跨大西洋協調機制。

故事背景很清楚。2014 年春天,克里米亞已被吞併,制裁普丁親信幾乎沒有產生即時效果,俄羅斯不但沒有收手,反而開始在烏克蘭東部複製「小綠人+假獨立」的劇本,朝頓巴斯推進,甚至公開拋出「新俄羅斯」的帝國敘事。對華府而言,時間不站在猶豫的一方,但白宮內部對是否、以及如何升級制裁,仍高度分裂。

白宮最後形成的折衷方案,制裁可以更強,但速度與幅度必須以歐洲能接受為上限。這既是對歐洲現實的尊重,也是一種對內部鷹派的「制度性煞車」。有人甚至戲稱這是「限制丹.佛里德策略」,目的就是避免美國單方面把事情推向歐洲承受不起的程度

但對佛里德本人來說,這反而是一個完美的外交授權。因為只要能讓歐洲點頭,就等於自動取得華府的同意。於是他把重心從華府辯論桌,直接搬到歐洲各國之間,親自下場「種菜園」,用密集、低調、非正式的方式建立共識。

本章最重要的制度創新,就是「制裁聯絡小組」(Contact Group)的誕生。這是一個有決策權的正式組織,一個讓 G7 與部分關鍵國家能提前對齊思路、交換底線、測試選項的協調平台。它的價值在默契,讓各國官僚系統事先準備好「如果要動手,大家要怎麼一起動」。

這個聯絡小組刻意避免正式程序、會議紀錄與官樣文章,目的只有一個降低政治與官僚成本,換取實質協調。對歐盟而言,在必須 28 國一致同意的制度下,提早溝通幾乎是唯一能讓重度制裁成為可能的方式。佛里德理解這一點,也善用這一點。

隨著俄羅斯與中國逐步與西方對立,聯合國安全理事會已不再是可行的制裁平台。取而代之的,是以 G7 為核心、由理念相近民主國家組成的「志願聯盟」。這不是正式宣告,但已在實務上成形。經濟制裁的重心,正在從「全球共識」轉向「同盟協作」。

歐洲仍然猶豫,德國仍然顧慮經濟代價,全面性的部門制裁短期內不現實。但和前幾章相比,情勢已經發生質變。制裁不再只是美國的構想,而是一套正在被跨大西洋體系共同消化、拆解、設計的政策工具,核心不是制裁本身,而是制裁能夠成立之前,那些看不見卻決定成敗的外交工程

Chapter 27: The Scalpel
第27章:手術刀策略(Chapter 27: The Scalpel)


美國與歐洲終於找到一種既能真正傷到俄羅斯、又不至於引爆全球金融危機的「精準制裁模型」,也就是把制裁從大錘,改成手術刀

普丁在克里米亞與頓巴斯持續升高行動,但金融市場完全不買帳,美國的警告被視為空話。資本短暫外流後,俄羅斯市場迅速穩定,連投資人都直接嘲諷華府「你們什麼都不會做」。這代表一件事:如果制裁設計不變,威嚇效果已經破產。

問題在於,傳統的「伊朗模式」完全不能照搬。對俄羅斯大型銀行或能源巨頭實施全面資產凍結,風險不是俄羅斯崩潰,而是金融傳染擴散到歐洲甚至美國本身。俄羅斯與西方金融體系的連結太深,這讓歐巴馬政府不敢用最猛烈的武器。

真正的轉折點,來自財政部內部角色的變化。財政部長傑克.盧(Jack Lew)親自介入,要求把制裁設計從「法規操作」提升到「金融工程」。國際事務部(IA)與 OFAC 首次真正結合,讓熟悉市場運作、資本流動與風險傳導的人參與設計制裁本身,而不只是評估後果。戴利普.辛格(Daleep Singh)在本章扮演關鍵角色,他把交易員的思維帶進國安政策

美國不再凍結俄羅斯企業的資產、不切斷支付系統,而是禁止俄羅斯大型銀行與能源公司在美國與歐洲市場發行新債與新股。這看似溫和,實際卻極具殺傷力,因為俄羅斯企業高度依賴外債續借。只要資本市場被關上,債務無法展期,壓力就會層層傳導到匯率、外匯存底、利率與政府財政。

關鍵在於,這種制裁不是一次性的重擊,而是一個會隨市場反應加速或減速的負回饋機制。若普丁持續升高衝突,投資人會更快撤資,壓力自然放大;若情勢降溫,衝擊也可能趨緩。這讓市場本身變成制裁的一部分,而不是由政府單方面承擔後果。

同樣的「手術刀邏輯」也被延伸到能源領域。歐美沒有禁止俄羅斯賣油賣氣,而是禁止出口高階油氣開採設備與技術,特別是深海、北極與頁岩所需的關鍵技術。這不會立刻傷到歐洲能源供應,卻會在未來數年逐步掐住俄羅斯能源產業的成長命脈,限制其長期收入與地緣政治籌碼。

歐洲之所以接受這套方案,正是因為它精準、漸進、且成本分配相對公平。主要衝擊落在紐約與倫敦的資本市場,而不是德國工業或歐洲民生能源。連一向保守的梅克爾也因此點頭。

制裁思維的質變。美國與歐洲學會如何利用對手對資本與技術的結構性依賴,設計出可控、可擴張、可與外交並行的經濟武器。當外交仍有一線希望時,手術刀已經準備好放在檯上。

Chapter 28: The Opening Salvo
第28章:第一波攻勢(Chapter 28: The Opening Salvo)


西方終於從「威脅制裁」走到「真正開火」,而且是在歐洲仍猶豫不決的情況下,由美國率先打出第一擊,正式啟動對俄羅斯的部門級經濟戰。

情勢背景是 2014 年夏天的高度緊繃。烏克蘭新總統波洛申科準備與歐盟簽署協議,頓巴斯停火脆弱、俄軍在邊境集結,普丁卻對和平方案完全不回應。德國與法國逐漸失去耐心,歐盟對俄國下達最後通牒,但內部仍嚴重分裂,義大利、匈牙利、希臘等國因經濟利益強烈反對制裁。

與此同時,市場與企業界終於意識到事情「可能來真的了」。制裁細節開始外流,美國工商團體罕見地公開反對制裁,甚至刊登整版廣告警告制裁會傷害貿易與就業。這一段凸顯出一個關鍵轉變:對伊朗制裁幾乎沒有國內成本,但對俄羅斯制裁,直接衝擊美國與歐洲的大型企業與金融機構,政治代價不再是零。

6 月 30 日歐盟設定的最後期限過去,俄羅斯沒有讓步,烏克蘭恢復軍事行動,但歐盟卻選擇拖延,把決定延到 7 月中旬,甚至法國仍持續履行對俄軍售合約。這讓歐巴馬政府判斷:如果再等,制裁威信將徹底破產。

美國在 7 月 16 日單方面率先出手,實施第一波「部門制裁」,鎖定兩家銀行(Gazprombank、VEB)與兩家能源公司(Rosneft、Novatek)。這不是象徵性選擇,而是精準命中要害,特別是 Rosneft。這家公司剛完成一筆以西方銀行融資 400 億美元的大型併購,對資本市場續借高度依賴,制裁一旦生效,財務壓力立刻浮現

這一行動同時也是一次戰略測試。美國要驗證一件事:即便歐洲尚未跟上,憑藉美元體系與美國金融機構的核心地位,是否仍能對俄羅斯造成實質衝擊。答案是肯定的,至少在短期內。

歐盟在同一天的高峰會上仍未達成共識,只通過極為有限的措施,媒體一度解讀為「跨大西洋分裂」。華爾街高層則強烈反彈,指責白宮武器化金融體系,警告將動搖美國金融中心地位。

但這場爭議很快被另一件事徹底蓋過。就在美國制裁公布後不到一天,馬航 MH17 在烏克蘭東部被擊落,震撼全球。這起事件,象徵性地為下一階段更大規模、更一致的制裁鋪平了道路

第一波制裁本身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心理與戰略上的破冰」。美國證明自己願意承擔政治與經濟成本,不再只是喊話;也迫使歐洲與市場重新評估風險。經濟戰正式開打,而真正的大規模衝突,即將登場。

Chapter 29: MH17
第29章:馬航 MH17(Chapter 29: MH17)


這一章的重點在於:MH17 被擊落成為整場烏克蘭危機與對俄制裁的「道德與政治斷裂點」,迫使歐洲不再觀望,正式與美國聯手,啟動真正具有系統性殺傷力的部門級制裁,西方的經濟戰全面成形。

普丁原本是為了抗議美國第一波部門制裁而致電歐巴馬,卻在通話中通報「有飛機墜毀」。很快確認,這是從阿姆斯特丹飛往吉隆坡的馬航 MH17,全機 298 人罹難,墜毀地點正是在俄羅斯支持的分離武裝控制區。這起事件瞬間把原本仍被部分歐洲國家視為「地緣政治糾紛」的烏克蘭戰爭,轉化為一場直接造成大量歐洲平民死亡的國際悲劇。

美國情報機構迅速判定,MH17 是被俄製 Buk 防空飛彈擊落,武器由俄羅斯提供,實際操作的是親俄分離分子。社群媒體貼文、通話攔截、影片畫面與現場行為,拼湊出清楚的責任鏈。這不再是灰色地帶,也不只是代理戰爭,而是俄羅斯必須承擔後果的行為。Nuland 推動解密,凱瑞公開說明,美國選擇把事實攤在陽光下。

真正的轉折發生在歐洲內部。荷蘭籍罹難者高達 196 人,荷蘭外長 Timmermans 在歐盟外長會議上情緒激動地發言,描述遺體被阻撓回收、被政治操作的憤怒與羞辱。他的發言擊潰了歐洲原本的遲疑與算計。幾天前還反對制裁的成員國,此刻已無法再為反對找藉口。政治上的「不能承受之輕」,瞬間變成「不能承受之重」。

於是,歐盟正式點頭同意部門制裁,而且提出的方案甚至比美國原本的措施更強硬。重點包括兩個核心打擊面向。第一,全面限制俄羅斯國有銀行進入西方資本市場,連 Sberbank、VTB 這類體系核心銀行都納入,直接提高融資成本、迫使國家出手支撐。第二,禁止向俄羅斯出口關鍵油氣開發技術,瞄準未來產能而非立即斷供,精準卡住俄羅斯長期成長的命門。

美國最終選擇與歐洲同步行動,但仍保留一點克制,未制裁 Sberbank,理由是牽涉範圍過廣,等同衝擊一般俄羅斯民眾。這顯示白宮當時的戰略目標仍然有限:不是要擊垮俄羅斯經濟,而是要改變普丁的計算,逼他停手並回到談判桌。

7 月 29 日,首輪美歐聯合部門制裁正式上路,市場與銀行立即感受到衝擊。西方金融機構因害怕誤踩紅線,出現過度避險行為,甚至全面停止與俄交易。這反而可能傷及自身資金與退休基金。於是 OFAC 必須大量釋出說明,明確界定限制只針對「新發行」的債與股,舊有證券仍可交易,衍生品不在禁令之列,試圖讓制裁維持「外科手術式」精準,而不是金融恐慌。

第一,MH17 事件讓歐洲完成心理與政治上的轉向,從被動配合美國,轉為主動支持高強度制裁。
第二,經濟制裁正式升級為跨大西洋一致行動的結構性戰爭工具,不再只是象徵性懲罰個人。
第三,這一章宣告了一個新時代的開始:銀行、資本市場與科技供應鏈,成為地緣政治的第一線戰場。

五個月前的克里米亞,是軍事行動的起點;MH17,則是經濟戰真正全面開火的起點。

Chapter 30: Escalation
第30章:局勢升高(Chapter 30: Escalation)

當軍事衝突與經濟制裁同時升高,西方確認單靠象徵性或漸進式制裁不足以改變普丁行為,於是選擇全面升級經濟戰,將「資本市場+能源未來」兩大命門真正鎖死,經濟戰正式進入不可逆的升高階段。

章名「Escalation」本身就是主題。章節一開始用 Dan Fried 引述列寧的話,形象化普丁的行為模式:遇到軟的就推進,遇到硬的才後退。到 2014 年夏天,普丁第一次「撞上鋼鐵」,烏克蘭戰場上,西方制裁已生效,烏軍在頓巴斯取得進展,甚至逼近可能的戰略勝利,威脅到普丁打造「新俄羅斯(Novorossiya)」的敘事。

普丁的第一個反擊是經濟報復,禁止西方食品進口,試圖製造歐洲內部壓力。但這種手段對俄羅斯自身傷害更大,因為俄羅斯高度依賴進口食品,最後演變成荒謬的政治秀,用推土機銷毀走私起司與水果,象徵制裁反噬本國民生。這顯示,俄羅斯在經濟戰中的籌碼其實有限。

真正的升高來自軍事層面。當烏軍在伊洛瓦伊斯克(Ilovaisk)取得關鍵進展時,普丁選擇直接派遣正規俄軍越境,包圍並殲滅烏軍部隊,造成慘烈傷亡。這一步等同於公開撕破「沒有出兵」的假象。對內,克里姆林宮仍然否認,對外,普丁卻私下向歐盟高層誇口「兩週內拿下基輔」,顯示他的戰略信心來自武力,而不是經濟韌性。

這迫使西方面對選擇。美國與歐洲內部出現強烈聲音要求軍援烏克蘭,但歐巴馬與梅克爾一致拒絕,擔心武器只會把戰爭推向失控升級。於是,經濟戰被確立為唯一可升高、又不直接引爆大規模戰爭的工具。

問題是,原有制裁力道仍然不夠快、不夠痛。資本市場制裁需要時間才能在債務到期時發酵,而高油價暫時替俄羅斯撐住財政。更糟的是,能源技術制裁看起來形同破功,ExxonMobil 與 Rosneft 的北極合作案仍在推進,象徵西方企業並未真正站到制裁前線。

本章花了大量篇幅描寫 Exxon 與其 CEO Rex Tillerson 的角色,意義非常關鍵。Exxon 不像銀行那樣容易被嚇退,長期在高風險地緣政治環境中運作,且與普丁本人關係密切。當 Exxon 持續在俄羅斯北極鑽探時,對克里姆林宮傳遞的訊號非常清楚:西方政治口頭強硬,但經濟命脈仍然有人願意合作。這嚴重削弱了制裁的可信度

美國決定跨出關鍵一步。制裁不再只是「禁止出口技術」,而是全面禁止任何服務行為,直接讓 Exxon 的行動違法,畫出一條任何企業都不敢跨越的紅線。制裁思維的不再寄望企業自我節制,而是用法律強制切斷未來

同時,烏克蘭總統波洛申科打出政治心理戰王牌,握有大量俄軍士兵的身份證物證,威脅公開揭露,動搖俄國內部輿論。在軍事、經濟與資訊三重壓力下,普丁選擇暫時停手,簽署明斯克協議,戰線被「凍結」。

緊接著,美歐同步啟動新一輪更重的部門制裁。所有俄羅斯國有銀行全面被擋在西方資本市場之外,Rosneft、Rostec 全面入列,法國取消交付 Mistral 軍艦,Exxon 被迫全面撤出北極合作案。即使 Exxon 最後發現近十億桶油藏,也只能永遠留在冰層之下

當普丁選擇軍事升高,西方回應的不是對稱軍事,而是非對稱的經濟極限施壓;制裁從「警告工具」進化為「結構性封鎖」,專門摧毀俄羅斯的未來成長能力,而不是當下生存。戰爭在前線暫時降溫,但真正開始升溫的,是俄羅斯經濟本身。

Chapter 31: “Economy in Tatters”
第31章:「滿目瘡痍的經濟」(Chapter 31: “Economy in Tatters”)


西方制裁終於與外部油價崩跌形成「疊加衝擊」,引爆俄羅斯自 1998 年以來最嚴重的金融與貨幣危機,證明經濟戰確實能撕裂大國經濟,但同時也清楚顯示,經濟崩潰不等於地緣政治讓步

章名「Economy in Tatters」其實來自歐巴馬後來的公開宣示,但本章用大量細節說明,這句話在經濟層面並非修辭,而是非常具體、殘酷的現實。

一開始,作者先打破一個常見誤解。普丁的統治圈層充滿裙帶關係與忠誠政治,但在「經濟技術官僚」這一塊,俄羅斯其實高度專業化。俄羅斯央行總裁納比烏琳娜(Elvira Nabiullina)代表的是一群真正懂宏觀、懂金融、懂國際體系的菁英。也正因如此,克里姆林宮很早就看清俄羅斯的致命弱點:高度依賴西方資本市場、能源技術,以及最重要的油價。

俄羅斯的第一層防禦,是戰略轉向中國。天然氣長約、貨幣互換、降低對美元與歐元的依賴,這些動作在政治上聲勢浩大,但在經濟結構上杯水車薪。對歐洲的能源出口規模,遠非中國可以替代,而人民幣結算,也救不了以美元計價的巨額外債。

第二層防禦,是金融去風險化。建立 SPFS 取代 SWIFT、強制 Visa 與 MasterCard 在俄國本地清算、加速推出 Mir 支付系統,這些措施確實提升了「國內金融韌性」,但只能防止金融系統瞬間癱瘓,無法解決資本外逃、外債壓力與匯率崩潰。

真正壓垮俄羅斯的,不是單一政策,而是「制裁 × 油價 × 全球金融環境」的連鎖反應。2014 年下半年,美國頁岩油供給暴增,FED 結束量化寬鬆、美元全面走強,OPEC(在沙烏地阿拉伯主導下)拒絕減產,三股力量同時向下擠壓油價。對俄羅斯而言,這等同於抽掉財政地基。

油價腰斬,使本來就被切斷再融資管道的俄羅斯企業陷入生存危機。Rosneft、銀行體系、企業部門同時面臨以美元計價的巨額到期債務,卻換不到足夠外匯。盧布急貶、外匯存底狂燒、央行升息失效,最終引發恐慌性擠兌與資本外逃。

納比烏琳娜嘗試用正統央行工具穩住局面,卻在現實中一一失靈。17% 的超級升息,被市場視為恐慌訊號;央行為 Rosneft 量身打造的「技術性紓困」,反而成為引爆黑色星期二的導火線。結果是盧布短時間內貶值一半、銀行擠兌、消費性商品被當作保值資產搶購,整個國家進入危機模式。

最後,普丁放棄市場手段,改採「行政強制」。非正式資本管制、出口商強制換匯、國有銀行大規模注資、企業與銀行全面救助。這些措施止住了金融失序,卻付出極高代價:外匯存底大幅流失、資本逃離創歷史新高信用評等被降為垃圾級,俄羅斯經濟正式陷入長期衰退

從西方角度看,制裁策略在這一刻「成功了」。連普丁本人都承認,制裁對盧布崩跌有實質影響。歐巴馬在國情咨文中宣告「俄羅斯經濟支離破碎」,並非空話

但本章最後一段刻意拉回現實。經濟戰雖然重創俄羅斯,卻沒有改變烏克蘭戰場的事實。克里米亞仍在俄國手中,頓巴斯仍由親俄勢力控制,甚至就在歐巴馬發表演說時,新的攻勢已在醞釀。

制裁能讓一個能源大國陷入金融危機,卻無法自動換來地緣政治退讓;經濟戰是強力工具,但不是戰爭的終點。

這也是全書開始走向下一個更冷酷問題的轉折點:
當對手願意承受經濟崩壞來換取地緣政治目標,制裁還剩下多少威懾力?

Chapter 32: Back from the Edge
第32章:從邊緣拉回(Chapter 32: Back from the Edge)


在俄羅斯經濟被推到懸崖邊緣之後,西方選擇「收手」,把制裁轉為談判籌碼;普丁則在戰略上後撤一步,放棄擴張版圖的幻想,但保留足以拖住烏克蘭、分裂西方的最低限度戰果,經濟戰進入僵局階段。

章節一開始描寫的是俄羅斯社會與權力核心的心理變化。2014 年底的金融崩潰,讓俄羅斯民眾首次在內心深處懷疑克里姆林宮是否在烏克蘭「玩過頭」。連親俄分離勢力也公開承認,「新俄羅斯(Novorossiya)」是一場未能實現的幻想。這代表普丁原本想吞下烏克蘭近半領土的構想,實際上已經破產,被迫暫時收起來。

但這並不表示普丁失敗。相反地,華府此時清楚知道,他們其實有能力給俄羅斯最後一擊。美國財政部內部很清楚,只要再升級金融制裁,就可能引發不可控的全面金融危機。然而,這正是美國與歐洲刻意避免的結果。對華府而言,讓俄羅斯「痛」是手段,不是目的;如果俄羅斯真的崩潰,金融傳染風險將回噬歐洲,甚至拖累美國

於是制裁策略開始轉向「管理風險」。美歐沒有繼續全面升級,而是推出一組專門針對克里米亞的獨立制裁,核心邏輯是把普丁的戰利品變成長期負擔。克里米亞在能源、水資源、交通上高度依賴烏克蘭與西方,若無法正常吸納外資與技術,俄羅斯就必須持續燒錢補貼。這是一種「不承認、不整合、不正常化」的長期消耗戰策略,類似冷戰時期對波羅的海三國的處理方式。

更關鍵的是,西方刻意把制裁「拆成兩包」。克里米亞制裁被固定化,其他針對俄羅斯本體的制裁則被擺上談判桌,明確傳達一個訊號:如果普丁退出頓巴斯,資本市場與能源制裁可以解除,經濟關係能恢復正常。換言之,制裁正式變成外交交易工具,而不是無限升級的懲罰機制。

問題在於,普丁並沒有選擇真正退場。明斯克協議名存實亡,戰火未熄,甚至在 2015 年初再度升高。西方開始擔心俄羅斯下一步會打通克里米亞與頓巴斯之間的陸橋,目標是戰略要地馬里烏波爾。為此,美歐準備了更激進的「拒收機制」制裁方案,接近伊朗式的金融封鎖,作為最後警告。

在這個關鍵時刻,是否向烏克蘭提供致命性武器成為最大分歧。美國政府內部多數人支持提供標槍飛彈,但歐巴馬最終選擇站在梅克爾這一邊。德國與法國此時極度擔憂俄羅斯經濟失控,認為再升級制裁或軍事援助,可能引爆更大的歐洲安全與經濟危機。在梅克爾與歐蘭德的強力遊說下,華府放棄軍援,換取新一輪外交斡旋

結果就是「明斯克二號協議」。它阻止了戰線全面擴大,但無法阻止頓巴斯繼續流血。普丁放棄吞併整個烏東,卻選擇把這塊土地變成一個持續放血、拖住烏克蘭前進的爛瘡。這不是他原本想要的勝利,卻是一種足以破壞對手的次佳解。

從普丁的角度來看,西方在最後關頭退縮了。他們把俄羅斯推到邊緣,卻因害怕後果而停手。這印證了普丁長期以來的世界觀:西方缺乏承受痛苦的意志,內部容易分裂,只要撐得夠久,就能等到對方讓步

經濟戰確實能迫使對手後退一步,但如果缺乏長期一致的政治決心,它同時也會教會對手如何忍耐、適應,甚至反過來利用你的克制。普丁的擴張計畫暫停了,但他的信心回來了。接下來,他的目標不再是戰場,而是從內部瓦解西方本身。

Chapter 33: From Russia with Bribes
第33章:來自俄羅斯的賄賂(Chapter 33: From Russia with Bribes)


普丁在軍事與經濟正面對抗受限後,轉而系統性地以金錢、能源與商業利益作為武器,試圖從內部瓦解西方制裁聯盟;制裁沒有被解除,但政治凝聚力被成功削弱,這本身就成了一種戰略勝利。

章節一開始點破普丁的核心判斷。他並不否認制裁對俄羅斯造成實質傷害,他真正不相信的是西方能長期承受成本。在俄羅斯,企業寡頭受制於國家;在歐洲與美國,政府反而受制於企業、選民與選舉週期。對普丁而言,制裁不是一堵牆,而是一條遲早會被利益侵蝕的堤防。

因此,他的策略非常清楚不必正面擊潰制裁,只要買下一個否決權就夠了。歐盟制裁需要二十八國一致同意,每半年重新表決一次,只要拉攏像希臘、匈牙利、塞浦路斯這樣的邊緣成員,就可能讓整套制度癱瘓。更重要的是,這樣的操作還能在歐盟內部製造怨恨與猜忌,動搖對俄政策的政治正當性。

希臘是第一個突破口。2015 年初,深陷債務危機的新政府急需籌碼對抗布魯塞爾的撙節政策,對烏克蘭議題自然興趣缺缺。普丁拋出天然氣管線、預付款等承諾,試圖換取希臘在制裁續約時投下反對票。從政治語言與姿態來看,希臘政府確實靠向莫斯科,但關鍵時刻俄羅斯卻拿不出真正能救命的現金。諷刺的是,正是制裁本身,讓俄羅斯沒有足夠資源行賄。希臘最後仍回到歐盟體系,制裁得以延續。

在小國未能得手後,普丁把重心轉向真正的核心國家:德國。這一段有整本書很重要的現實張力。表面上,德國是制裁俄羅斯的支柱;實際上,德國企業卻持續與俄羅斯深化能源與工業合作。北溪二號管線成為最具象徵性的案例。它沒有違反制裁條文,卻在戰略上削弱烏克蘭、強化俄羅斯,並讓其他歐盟國家感到被背叛

更具破壞性的,是這種「合法但不正義」的合作模式。當義大利、波蘭、立陶宛的企業為了制裁付出代價,德國企業卻能繼續簽下俄羅斯的大單,制裁的道德基礎開始鬆動。義大利總理因此在制裁續約時公開施壓,歐盟雖然最終仍延長制裁,但裂痕已經形成。

西門子向俄羅斯出售燃氣渦輪機、最終被轉移到克里米亞的事件,則清楚展現了另一個現實:制裁的成效不只取決於法律文字,也取決於執行國是否真的願意得罪本國大企業。即便事前警告明確、媒體早已揭露用途,交易仍然完成,而德國政府選擇視而不見。對普丁來說,這再次證明西方的決心有邊界。

章節最後給出一個冷靜而殘酷的結論。普丁並沒有成功解除制裁,但他成功讓制裁「停在原地」。沒有新措施,沒有進一步升級,這對時間站在俄羅斯那一邊的情況而言,已經足夠。經濟有了喘息空間,政治疲勞開始累積,而頓巴斯的戰爭逐漸變成一場被世界習慣、被媒體忽略的慢性衝突。

整體而言,這一章要傳達的不是「制裁失敗」,而是另一層更深的警告:經濟制裁不只是經濟問題,而是一場對制度韌性與政治一致性的長期考驗。普丁無法用坦克拆掉制裁,但他能用合約、貸款、能源與企業利益,一點一點侵蝕它的根基。只要西方社會本身無法承受內部矛盾,制裁即使存在,也會逐漸失去威嚇力。

Chapter 34: “Dark Thought”
第34章:「黑暗念頭」(Chapter 34: “Dark Thought”)


普丁試圖用「更大的國際危機」來稀釋、轉移甚至交換烏克蘭問題,特別是以敘利亞戰爭與反恐合作作為誘餌,測試西方是否願意為了短期安全而鬆動對俄制裁;西方一度動搖,但最終沒有跨過那條紅線。

章節從 2015 年 9 月俄羅斯突然在敘利亞展開空襲寫起,這不只是一次軍事行動,而是高度計算過的政治訊號。俄軍先行通知美國撤離空域,隨即無視美方立場展開轟炸,等於用行動宣告:俄羅斯已回到中東舞台,而且不打算再被動配合美國秩序。名義上是打擊 ISIS,實際上卻是替阿塞德政權清除反對派,確保俄羅斯在中東的戰略據點。

真正的關鍵在於時機。敘利亞內戰與 ISIS 崛起,引爆歐洲二戰以來最大的難民潮,恐怖攻擊接連發生,對歐洲政治造成巨大壓力。在這個背景下,對許多歐洲領導人而言,「穩定敘利亞」遠比「烏克蘭主權」來得迫切。普丁精準掌握這個心理,刻意把自己包裝成「解決 ISIS 問題不可或缺的夥伴」,希望西方再次把俄羅斯視為必須合作的對象,而不是必須被懲罰的侵略者

這種策略並非首創。章節明確指出,美國歷屆政府其實多次為了其他更急迫的戰略目標,選擇對俄羅斯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反恐、伊朗核問題到阿富汗,俄羅斯經常被當成「功能性夥伴」,而不是需要被長期制衡的對手。ISIS 的崛起,正好給了普丁一個再次啟動這種模式的機會。

歐洲內部的動搖在這一章被寫得非常清楚。歐盟執委會主席主動寫信示好、法國總統公開呼籲建立對抗 ISIS 的大聯盟,甚至有人開始討論以「部分執行明斯克協議」換取「部分解除制裁」。這種聲音,對波蘭、波羅的海國家而言極度危險,因為這代表烏克蘭可能被當成交易籌碼。立陶宛外長所說的「烏克蘭是檢驗俄羅斯行為的試金石」,正點出這場爭論的本質。

「Dark Thought」這個章名,指的正是這個令人不安的念頭:西方會不會為了反恐與難民問題,默許俄羅斯在烏克蘭的既成事實? 這不是陰謀論,而是真實存在於外交圈內的疑慮。章節中 Dan Fried 的回應格外重要,他承認這種想法合理,但同時明確否定這種交換。

美國在此刻扮演了關鍵的定錨角色。即便國務卿親自赴莫斯科談敘利亞,即便公開強調「共同點」,華府仍然清楚劃出底線:制裁不會被分拆、不會被折扣、不會因其他議題而交換。俄羅斯只有一個選項,就是全面履行明斯克協議。這一立場,讓歐洲失去政治藉口去單方面鬆動制裁。

章節最後的結論相當冷靜也相當殘酷。普丁並沒有成功解除制裁,但他成功讓衝突進入「凍結狀態」。制裁成為例行公事,半年一次延長;經濟戰不再升級,也不再退場。對普丁而言,這仍是一種戰果,因為時間可以修復經濟、磨損西方耐心

當外交、軍事、經濟手段都無法徹底擊破制裁時,普丁準備把戰場轉向另一個層次:民主社會內部的認知與選民心理。這一章,等於正式把故事推向下一階段的衝突。

Chapter 35: A Way Out via Golden Escalator
第35章:黃金電扶梯的出口(Chapter 35: A Way Out via Golden Escalator)


普丁終於找到一條真正的「出口」,不是透過讓步、不是透過外交交換,而是透過改變美國的政治結果本身;而西方在關鍵時刻的猶豫與克制,等於親手替他保留了這條路

章節前半段先回顧美國在歐巴馬任內,如何看待「制裁」這項工具。財政部長 Jack Lew 的告別演說,代表一種高度自覺的政策反思:制裁已成為美國外交的核心武器,但過度使用可能反過來侵蝕美元體系與美國的全球影響力。伊朗被視為成功案例,俄羅斯則是一個更複雜、也更令人不安的實驗。這裡埋下全章的主線:制裁在經濟上極為成功,在戰略上卻沒有完成任務。

「對伊朗」與「對俄羅斯」的制裁邏輯差異。伊朗的核計畫即便只是被「凍結」,對美國而言仍然是安全上的勝利;但在烏克蘭問題上,衝突被凍結反而對普丁有利。領土沒有歸還,佔領逐漸固化,而制裁又沒有升級,等於給俄羅斯時間調整體質、重建經濟、防範未來的金融戰。這一點,後來被證明極為關鍵。

歐巴馬政府的核心錯誤不是「沒有制裁」,而是「過度謹慎」。為了避免金融市場動盪、為了維持歐洲團結、為了避免傷及自身企業,美國選擇了漸進式、可控的經濟戰。結果是俄羅斯經濟一度重創,但沒有被逼到必須改變戰略行為的地步。普丁因此得出一個結論:西方不願意承擔高強度對抗的代價。

在這個背景下,「Golden Escalator」這個標題的意義才真正浮現。普丁不需要再想辦法解除制裁,只要撐過時間,等一個政治變數出現就好。而 2015 年 6 月川普宣布參選,正是那個變數。章節非常直白地指出,對普丁而言,這不是偶然,而是一次結構性的機會。一位公開讚美普丁、質疑制裁、對北約與盟友不信任的候選人,讓制裁體系本身開始動搖

後半段的重心轉向 2016 年美國大選。這裡的關鍵不是「駭客行為本身」,而是美國政府如何回應。歐巴馬政府逐步意識到,俄羅斯的行動已經不是傳統間諜活動,而是資訊戰、心理戰,目的在於影響民主信任本身。但即便如此,政府仍選擇壓抑回應,理由和之前對烏克蘭如出一轍:擔心升高衝突、擔心不可控後果、擔心政治觀感。

這種克制,在選前是「避免混亂」,在選後則變成「束手無策」。歐巴馬最後對俄羅斯的懲罰象徵性大於實質,完全不足以構成經濟威懾。與此同時,川普團隊已經透過私下接觸向莫斯科釋放訊號:未來會不一樣。普丁看懂了,也選擇按兵不動。

整章的結論非常冷峻。普丁在前幾年多次誤判西方,卻在最後一刻看清了真正的弱點。他不需要擊潰制裁體系,只需要等它在民主內部自行鬆動。當川普即將入主白宮時,形勢已經反轉:不是普丁被制裁逼退,而是西方低估了普丁願意、也能夠把戰場搬進對方政治核心的決心

這一章,等於替後續的故事下了一個總結性的警告:當經濟戰爭停在「可控」階段,當對手願意承受更高風險,時間本身就會變成他最強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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