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納蘭雪敏
《投資最重要的事：一本股神巴菲特讀了兩遍的書》是商業周刊2017年2月23日出版繁體中文版，原版《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lluminated: Uncommon Sense for the Thoughtful Investor》是同年2011年1月1日在美國出版，翻譯繁體中文版的速度等於6年後才開始，GoodRead我在11月23日當天查詢的分數是4.33分，很好的分數，通常4.2分以上就算是很好的書。
這本書我有購買Kobo電子書的中文版，不過出版到現在已經很多年了，心得也是當年留下的英文版心得。
投資不是簡單的科學，更像是一種藝術
霍華．馬克斯(Howard Marks)強調投資不是簡單的科學，更像是一種藝術。因為市場的環境會變、心理因素影響巨大、因果關係常常不穩定，所以沒有任何公式能永遠奏效。想要長期打敗市場，不能靠運氣，而是要靠洞察力。
第二層思考就是「比別人想得更深一層」。不是看到公司好就買，而是要問：市場已經反映了嗎？是不是大家都覺得它更好？如果市場太樂觀，就可能反而該賣。也不是景氣差就賣，而是要觀察其他人是否因恐慌而賤賣，自己反而應該逢低買進。
第二層思考比第一層思考困難得多。第一層思考只看表面，例如「景氣差→賣股」。第二層思考會問一連串更深的問題，未來可能出現哪些結果？我覺得哪個最可能？市場現在的共識是什麼？我跟市場的看法差別在哪？價格當中反映了什麼情緒？如果我是對的，價格會怎麼變？如果市場是對的，又會怎麼走？
Marks認為要打敗市場，就必須持有正確的非共識看法。這是最困難的一件事。多數人只是第一層思考，看新聞、看評論、看頭條，跟著大家的看法走。結果也只能拿到市場平均。真正能賺超額報酬的人，是少數具備更深層思考能力的人。
市場會迅速反映資訊，但迅速不代表正確
者Marks認為市場不是永遠有效，也不是永遠無效，而是程度問題。理解市場效率的本質，就是理解你什麼時候該積極操作、什麼時候該認輸買指數。市場效率主張市場參與者多、資訊透明且反應迅速，因此資產價格合理，沒人能長期打敗市場。理論邏輯看起來完美大家都努力分析、資訊同時公開、大家都理性，而價格瞬間反映共識。但Marks認為盲點是市場會迅速反映資訊，但迅速不代表正確。
因此，如果你也和市場想一樣」，你只能拿到市場平均報酬。要打敗市場，你只能靠非共識且正確的想法。這延續上一章的第二層思考。如果市場是有效的，那主動操作根本沒有意義。主動基金多年普遍績效落後指數，也讓指數基金崛起。但是，這並不代表市場永遠有效。只代表主流資產效率高，例如大型股、匯率、國公債，因為太多人研究、資訊透明、參與者高度競爭。
效率不是全有全無，而是有層次，某些資產在某些時期有效率，但在別的時期變得極度低效率。作者說市場會周期性地改變效率，例如歐洲主權債危機前後，資訊透明度與市場情緒巨大變化，使得效率下降。
效率理論最脆弱的假設來自人是理性的。事實上，市場充滿貪婪、恐懼、從眾與偏誤。這些情緒會製造錯價。另一個不成立的假設是所有人都能買賣任何資產。現實中大家都有分工，而且做空的人很少，導致市場缺乏力量糾正錯價。
不效率才是超額報酬的素材。不效率帶來的不是大家都會賺，而是有人賺，有人賠。市場錯價讓高勝率投資者能買到便宜貨，但錯價同時也讓其他人買到過貴的東西。Marks引用撲克牌名言：「45 分鐘看不出誰是盤子，那個人就是你。」
Marks最後建立一個平衡觀點，市場有效率，但不完全有效率，投資人應利用這個程度差異。他的做法就是避開極度有效率的市場，例如大型股，把心力放在相對低效率的地方，例如困境企業、特殊情況、小型股等，因為這些地方錯價較多，也比較能靠能力勝出。
Marks不要完全相信理論，也不要完全拒絕理論。理論能幫你避免自以為能打敗市場，但若盲從理論，你會放棄市場給你的 10 鈔票。教授會說地上不可能有 10 元，不然早就被撿了，但真正會賺錢的人是學生，因為他彎腰去撿。
投資成功的根本，就是正確估算資產的內在價值
投資成功的根本，就是「正確估算資產的內在價值」，也就是 intrinsic value（內在價值）。沒有對價值的判斷，任何投資決定都只是賭運氣。價值是投資的錨，沒有錨就會被市場情緒吹得東倒西歪。
Marks認為買低、賣高看起來很直覺，但你必須回答兩個更重要的問題，什麼叫低？什麼叫高？答案就是和「內在價值」相比。如果市場價格低於內在價值，那是便宜，高於內在價值，那是昂貴。所以投資的起點，一定是估算價值本身。
兩種思維是看價格的技術分析、看基本面的價值或成長。他不認同單純依賴價格走勢，也不相信動能投資。因為即使動能能搭上行情，轉折時會讓人措手不及，而且投資不是看星座，是看公司到底值多少。
核心是價值與成長的差異，價值投資是找今天已經值很多，但價格低於價值的公司。成長投資是今天可能不怎麼樣，但未來可能爆發。這不是看哪一派比較正確，而是看你偏重現在的價值或未來的價值。Buffett 把兩者結合在一起買好公司、但用合理價格買下它的未來。
價值投資不是只看現在，它也需要預估未來的獲利能力、產業變化、競爭。只是比起成長派，他們的預測幅度比較小，而不是押未來大爆發。
接著書中舉了 Nifty Fifty 的例子。這些公司曾被認為永遠優秀，價格再貴都有人買，因為相信未來會成長到對得起今天的高價。結果多年後，許多公司遭科技變遷擊垮。這說明兩件事：第一，成長很難預測。第二，再好的公司，用錯價格買都會出事。
價值投資的本質是比較穩定但比較不炫。成長投資贏面大但失敗機率高。價值投資的獲利則較穩定，沒有戲劇性，但勝率高。Marks喜歡價值投資，因為他重視「持續性」勝過「戲劇性」。
但是價值投資不代表簡單。最大困難在於，你必須估得出價值，而且要在價格低於價值時敢買，更要敢在短期虧損時撐住。因為市場不會馬上認同你的看法，通常你買進後還會再跌，讓你看起來像笨蛋。
市場短期是情緒機器，長期才是秤重機。價值投資者最需要的能力是持有信念。你買了 60 元的東西，認為它值 80 元，但市場跌到 50、40、30。你必須強到能在別人恐慌時繼續持有甚至加碼。不然價值投資的優勢你拿不到。
人們會在股票漲時更愛它，股票跌時更討厭它，完全反著經濟學的邏輯。價值投資要求你反向動作，但你要非常有把握，不能盲目硬凹。要是你的價值判斷本來就錯，越買越多就會越糟糕。
價值投資最有效的場景，是「買到非常低估的資產，勇敢承受短期虧損，最後市場回到合理價格」。要做到這件事，你需要三樣東西，準確的價值判斷、強大的持有意志、以及判斷本身真的要對。
任何資產再好，只要你買得太貴，都會變成壞投資；反過來說，再差的資產，只要便宜到荒謬，也可能是好投資。
一旦你能估出內在價值，下一步最關鍵，就是比較市場價格。價值可能正確，但如果你買在過高價格，那就沒有意義。價值投資不是找好公司，而是找「好公司 + 好價格」。買進價格和價值的差距，才是你的勝算來源。
書中再次強調歷史案例Nifty Fifty。這些優秀企業在當年的本質一點問題都沒有，但它們的本益比被市場吹到了 80–90 倍，而長期平均本益比只有十幾倍。一旦市場情緒逆轉，P/E 跌到 8–9 倍，投資人帳上虧掉九成。不是公司不好，而是買得太貴。
Oaktree 內部有一句話：「買得好，就等於賣掉一半」。意思是，如果你買進的價格夠便宜，未來的賣點會等市場自動替你解決。你不需要預測賣在什麼價、什麼時候、賣給誰，只要買得夠便宜，市場最後會補齊價差。
接著作者談到除了價值之外，價格短期大多受兩個力量影響技術面和心理面。技術面像是被迫賣壓、被迫買盤，這些和價值完全無關。最典型的，是市場暴跌時融資斷頭，這種被迫賣出的價格往往便宜到不可思議。真正厲害的投資者往往就是在這種時刻買進。
但他也提醒，你不能指望靠被迫賣壓當一生的投資方法，因為這種時刻很少。更要避免自己變成被迫賣的人，否則會在最便宜的時候，因為承受不了虧損或槓桿壓力被掃出場。
心理面更難掌握。短期價格主要是由群眾情緒決定。什麼時候大家喜歡某資產，什麼時候討厭某資產，就決定它短期的價格。投資是一場人氣投票，而最危險的事情，就是買在最受歡迎的時候。因為價格裡已經包含所有好消息，沒有新買家能再推升價格。
最安全、最有潛力的投資，反而是買那些目前沒人喜歡的東西。因為如果未來有機會變得更受歡迎，那價格就只會往上。
Marks認為所有泡沫一開始都來自某個真實優點，例如：網路會改變世界、房地產是保值、鬱金香很稀有。問題不是這些說法錯，而是市場把它們推到了「任何價格都合理」的瘋狂地步。當人們開始用「雖然不便宜，但還會漲」的邏輯買進，就是泡沫最危險的時刻。
最後作者列出四種賺錢方式，並逐一說明風險與可行性：
第一，靠資產價值本身成長。這很困難，因為未來成長常被市場提前定價，你要比其他人更看得準才行。
第二，用槓桿放大收益。這不會讓投資本身變好，只是放大運氣。槓桿帶來的高報酬，也伴隨著爆倉和毀滅式風險。
第三，希望有人用更高價格買你的東西。這是依賴「更笨的人」接手，完全不能當策略，因為它需要別人非理性。
第四，以低於價值的價格買進。這是作者認為最可靠、也是價值投資的核心。只要價值是你估得出來的，而且市場遲早會回到理性，那價格終將被牽引到價值附近。
但即便如此，買便宜也不是保證。你可能估錯、價值可能下修、價格可能跌更深、心理壓力可能讓你撐不住。價值投資的成功需要耐心、信念與抗壓力。
風險重新定義。
Marks一開始就講得很白投資只有一件事，就是處理未來。
但是未來沒有任何人能確定，因此風險絕對存在，而且是投資中最重要的元素。如果沒有看懂風險，即使短期賺錢，也不可能長期成功。
風險為什麼重要？
第一，風險是壞事，大部分人本能討厭風險，資金自然會往比較安全的地方跑。
第二，投資決定必須同時考慮報酬和風險，因為報酬是對你承擔風險的補償。
第三，光看報酬沒有用，你還要知道投資在承擔什麼風險才能評價結果。10% 的績效，如果是高槓桿、高集中才得到，價值完全不同。
但最容易害投資人犯錯的，就是很多人把「高風險＝高報酬」想成「想賺多一點就要承擔更多風險」。Marks說這完全錯了。如果高風險真的能保證高報酬，那它就不叫高風險。所以正確的理解應該是風險高的資產，必須「看起來」有更高預期報酬，才能吸引人買進。但這個「看起來」的高報酬，最後未必會實現，而且很多時候還會落空。
真正的高風險資產不是「報酬更高」，而是「可能結果更不確定」。預期報酬懂不懂都沒用，真正差別在於結果分布的寬度。風險越高，未來越不可測，有可能高報酬，也有可能虧大錢。風險的本質是「不確定性」與「可能的損失」。
Marks完全不認同「波動」等於「風險」的學術定義。在現實世界中，沒人會因為資產短期波動就不敢買。真正讓人害怕的是永久性虧損，而不是價格上下跳動。投資人要求報酬，是因為害怕虧錢，不是害怕震盪。真正的風險，是資本永久損失的可能性。
接著書中介紹各種風險，有些是每個人都會遇到，有些則是因人而異。例如達不到自己的財務目標，是一種個人風險。投資績效落後指標，是基金經理人會害怕的風險。作法太特別，不跟大盤走，是被炒魷魚的風險。流動性不足是一種必須配合個人資金用途的風險。
另外，有些風險會在看似安全的情況下突然爆發。基本面弱不一定高風險，只要買得夠便宜仍然能成功，反過來說，基本面強也可能高風險，只要市場情緒太好、價格太高。最大的風險往往不是基本面，而是心理面。當市場對某些資產過度樂觀、把它們捧到完美境界，只要情緒稍微退潮，價格就可能崩塌。
價值投資者理解風險的方式剛好相反低風險與高報酬常常同時存在，而不是對立。當你在便宜的價格買進一個資產，風險較低、報酬潛力反而更高。真正高風險的，是那些價格太貴的資產。這也就是為什麼許多被冷落的股票、便宜但被忽視的資產，在長期中反而更穩健。
風險無法被量化。投資世界裡，對風險的評估永遠是一種主觀判斷，而不是數字。市場上的模型，例如 VaR、Sharpe Ratio，看似科學，但最終只能反映過去，而無法真正描述未來。對那些沒有公開市場價格的資產，例如房地產或整家公司，風險更不可能量化，只能靠經驗和判斷。
最關鍵的洞察是，風險在事前是看不見的，在事後也無法準確回溯。成功不代表低風險，失敗也不代表高風險。很可能你只是運氣好，或運氣差。Marks引用 Taleb 的觀點市場結果只是眾多可能中的一條路徑。你無法根據單一結果去推論風險程度。投資中的許多英雄只是「幸運的傻子」。
因此，真正厲害的投資人不是用結果判斷風險，而是用「第二層思考」判斷資產背後價值的穩定性、以及價格和價值之間的差距。當價格遠低於價值，風險自然降低，當價格高於價值，風險自然上升。
AI時代的重新審視
【冰質閱讀】20251117(一)《川普：交易的藝術》讀後心得第三集-EP3
之前我在川普的交易的藝術裡面提過，現在為什麼很難出現當年川普的交易機會，2011年他寫這本書的時候，次貸風暴剛過，更是完全沒有AI，現在AI更容易找到被低估的股票，導致巴菲特也越來越難找到價格被低估的股票，你只能在系統性發生恐慌時找到好機會。
當市場越來越容易找到機會，資金就會更喜歡進入到市場，導致股價更難下跌。
真正厲害的投資人不靠「衝高報酬」取勝，而是靠「少犯大錯」
一般人只崇拜高報酬，因為報酬最顯眼，媒體也只會報導誰一年賺多少百分比。但 Marks 說，真正厲害的投資人不靠「衝高報酬」取勝，而是靠「少犯大錯」。你要長期勝出，靠的是控制風險，不是炫目的績效。
為什麼控制風險這麼重要？因為風險是隱形的。只有在壞事發生時，我們才會看到它。就像細菌在身體裡看不見，真的發炎了才知道，房子的結構缺陷在沒遇到地震前完全感覺不到；投資組合在行情好時，每個人都像天才，只有潮水退去，你才知道誰沒穿褲子。
所以最大的誤解是：「沒有虧損＝沒有風險」。完全不是。沒有虧損，只代表那段時間「環境剛好沒出事」。不是你的投資組合安全，而是你還沒被測試。
真正卓越的投資人像 Buffett、Peter Lynch、Julian Robertson(老虎基金創辦仁)，他們的共同點不是單一年度的高報酬，而是數十年來的穩定、沒有災難。能在好行情賺錢不稀奇，人人都行；難的是在壞行情保住資本。
大部分人把好績效誤以為是能力，把沒出事當成風險低，這是投資裡最大、最致命的錯覺。
Marks 接著談到兩種真正的「好表現」。第一種，是在同樣風險下賺得比別人多。第二種，是賺一樣的報酬但承擔更少的風險。他更欣賞後者。原因很簡單能在好行情跟上，壞行情少跌，是一種真正的複利武器。
他直接指出，真正高明的投資不是衝高報酬，而是讓壞年份的損失變小。因為你每跌 40%，要賺 67% 才能回到原點。控制下檔，是長期勝出的絕對關鍵。
但風險控制在好行情中完全看不見，只有懂行的人才能從投資組合結構、價格、週期位置看出風險高低。大多數投資人卻只看結果，而不是背後的風險水平。
投資人真正的工作，是「有智慧地承擔風險」知道自己承擔的是什麼、能分析風險、能分散風險、而且得到足夠報酬補償。保險公司之所以能在「所有客戶都會死」的情況下大賺錢，就是因為它們完全掌握以上四件事。
Marks 強調，高風險資產在便宜的價格時，可以變成安全的好投資；反之，再好的資產，用錯價格買，都會變成高風險。這是價值投資最重要的哲學之一。
本章也用 2004–2007 年的例子提醒，最大的危險，是市場誤以為「沒有風險」。只要幾年沒有壞事發生，人就會被麻痺，以為極端事件不會來，開始放大槓桿、降低標準、輕忽風險。這就是 Taleb 說的「你以為自己在玩低風險遊戲，實際上是在玩上千發子彈的俄羅斯輪盤」。
你不可能用最壞情況來經營企業，否則永遠動不了。但你也不能假設「最壞情況不會來」。所以最終你只能根據歷史、經驗、常態分佈、常見的週期去決策，但一定要保留「萬一今天不是常態」的空間。
完全不承擔風險可以很安全，但你也永遠不會有回報。真正該做的是「承擔該承擔的風險，而且是用合理價格承擔」。這才是智慧。
週期
這世界上有很多不確定，但有兩件事是絕對確定的。第一，幾乎所有事物都是循環的；第二，最大的機會與最大的風險，都發生在其他人忘了第一點的時候。
投資、經濟、企業、人的情緒，全部都在週期裡起伏。沒有哪件事情會一直往上，也沒有哪件事情會永遠糟糕。樹不會長到天空，東西也很少直接跌到零。每一次大錯誤，幾乎都來自於人們覺得「這次不一樣」。
只要有人參與，結果就會變動。機械可以沿直線前進，但人做不到，人永遠情緒化、矛盾、不一致。景氣好的時候，人會興奮、樂觀、敢借更多錢、敢給更高估值。壞消息很少時，人自然忘記風險；等轉折突然發生，情緒又會瞬間翻轉。昨天被視為利多的東西，隔天馬上變利空。
這種情緒擺盪，加上基本面變化，就是週期的來源。
信貸週期他認為這是所有週期裡最強、最暴力、最能決定投資命運的一個。景氣稍微好一點，信貸市場會誇張反應銀行賺錢、資本膨脹，大家覺得風險變小、借貸標準放鬆、利差壓低、借得更多、要求更少。錢越容易借，人越會做蠢事，資金也越容易被投入到回報不足的地方。
資本被浪費，壞帳累積，某一天踩到臨界點，整個循環翻轉，銀行收手、信貸緊縮、借不到錢、企業倒閉、景氣轉差。然後，當每個人都不敢借、不敢投資、不敢擴張，反而是報酬最高、風險最低的時刻。
最爛的貸款都出現在最繁榮的時候。
信貸週期不需要外力就會自動反轉。繁榮帶來躁進，躁進帶來浪費，浪費帶來虧損，虧損讓人縮手，縮手讓市場回歸，然後新一輪的週期再開始。歷史上所有大泡沫背後都有一群「太大方的金主」。1989 日本房地產、1998 新興市場、LTCM、2001 科技泡沫、2007 次貸危機，全部都一樣錢太便宜、太好借。
Marks 也特別強調另一個迷思：「這次真的不一樣」。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說週期已經被打破、景氣不會再衰退、市場不會再回落。1996 年《華爾街日報》甚至寫過「景氣循環已被馴服」。如果這是真的，那 1998、2002、2008 發生了什麼？
「這次不一樣」永遠是最危險的四個字。
因為每次人們相信這句話時，通常都在高點，而且已經開始盲目推斷(extrapolate)公司現在賺錢，以後會一直賺；股價現在飆，以後會一直飆；資金現在充沛，以後會一直充沛。所有週期的災難，都是從「以為現在的好會永遠繼續」開始。
週期不會停止。它們會反覆出現，而且常常是類似的節奏與後果。市場會過度悲觀，也會過度樂觀。企業會在好時期擴張太快，在壞時期縮得太狠。投資人會把好公司抬得太高，把壞消息賤賣得太低。
真正聰明的投資人知道週期永遠在那裡。他們在過度熱時保持冷靜，在過度冷時準備出手。
最危險的投資行為之一，就是假設現在的趨勢會永遠延續
那些看起來最安全的時刻，往往是風險最高的時刻；而那些看起來最可怕的時刻，往往是報酬最高的時刻。投資市場從來不是直線，而像鐘擺一樣，在極端之間來回晃動。多數人以為市場多半停在「中間值」，但事實上，它幾乎不待在中間。投資者的情緒、態度、風險承受度，都總是在從一個極端往另一個極端的方向移動。
當大家樂觀、價格昂貴時，投資人搶著買進，忘記風險。當市場崩跌、混亂四起、資產被丟到特價架時，投資人卻只想逃跑，完全不願承擔任何風險。極端的行為自己會推動擺盪反轉，越靠近極端，就越容易引發回頭。
風險承受度是市場擺盪中最重要的軸心。人類的天性會讓我們在好日子裡忘記風險、在壞日子裡忘記機會。這兩種時期都是極端，也是犯錯最多的時候。市場泡沫的本質是「風險厭惡消失」，而崩盤的本質是「過度恐懼」。
投資其實只有兩種風險賠錢的風險，和錯過機會的風險。你可以避免其一，但不可能同時避免兩者。市場的鐘擺會讓其中一方在某些階段變得壓倒性強烈。2005–2007 年，大家只怕錯過賺錢機會，因此什麼都敢買、完全不追求安全邊際。到了 2008 年，大家只怕賠錢，於是什麼都不敢買，跑去買殖利率接近0的美國公債。
這種極端的情緒轉折每次都重複發生。市場好的時候，高估值被合理化，市場爛的時候，低估值被忽略。最荒謬的是，大多數人總是在「最不應該買的時候狂買」、「最應該買的時候卻什麼都不買」。這不是偶然，而是人性。
牛市有三個階段：少數人開始看到改善、更多人確認改善、最後大家相信好時光會永遠持續。熊市也有三個階段：少數人開始察覺不妙、多數人承認情勢惡化、最後所有人相信情況會糟到不能再糟。重大底部總是在第三階段出現，在那裡，幾乎沒有樂觀的聲音。
投資最難的不是估值，不是模型，而是判斷鐘擺現在在哪裡。市場上最危險的時刻，是所有人都認定未來只會更好；市場上最有利的時刻，是所有人都相信未來只會更壞。這兩個極端永遠不會永恆存在，但每次發生時，人們卻都以為這次會不一樣。
擺盪是投資世界裡最可靠的規律之一，但沒有人能知道它會晃到多遠、什麼時候回頭、反彈會多快、會往反方向推到哪裡。我們不能預測，但可以準備。
那些在絕望中仍能保持客觀、具備想像力並敢於行動的人，會在最黑暗的時刻用最低的風險獲得最好的報酬。而那些在狂熱中失去警覺的人，會在最光明的時刻承擔最大的風險。
了解鐘擺的人，不需要預測市場。他們只需要知道極端會反轉，人性不會改變，而市場永遠會給懂得等待的人提供機會。
對抗負面影響
聰明人很多，但能抵擋心理力量的很少。大家明明看到相同的資料，最後做出的決定卻完全不同。心理影響往往比分析能力更能左右績效。情緒與自我意識在投資裡的力量非常大。多數人都會被捲進市場情緒裡，不管是狂熱還是恐慌，最後都落入鐘擺的極端。只有少數人能在高點拒絕繼續抱著高估資產，在低點堅持買進被拋售到荒謬的便宜價格。
第一個敵人是貪婪。賺錢本身不是問題，問題出在貪婪會蓋掉常識、風險意識、紀律，甚至會抹掉過去的痛苦經驗。貪婪讓人願意追高買進熱門股票、支付過高的價格，只因為別人都賺到了錢。每一次泡沫背後，都能看到貪婪與過度樂觀的影子。
第二個敵人是恐懼。這種恐懼不是正常的風險意識，而是過度反應。恐懼會讓人不敢動作，甚至在最應該買進時退縮。2008 年、2020 年都能看到這種場景。
第三個敵人是自我欺騙。為了賺錢，人們很容易接受不合理的故事，說服自己某種不可能長久的東西竟然可以永遠成立。每一個泡沫都有一個真實的「種子」，但人類會把它吹到遠超過合理範圍。事後大家才會回頭問：「他們到底在想什麼？」
第四個敵人是從眾。心理學實驗早就證明，人們會選擇跟著錯誤的大多數，而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投資市場也是如此。當身邊所有人都賺翻，你會懷疑自己的判斷。當身邊所有人都在賣，你會懷疑自己的勇氣。
第五個敵人是嫉妒。很多投資人不是因為自己虧錢而痛苦，而是因為別人賺得更多。比較心很容易破壞紀律，讓人無法忠於自己的策略與節奏。
第六個敵人是自尊心。短線的表現被放大檢視，風險高的策略在好時期會看起來像天才，回報亮眼，自尊心被餵得越來越大。真正有耐心、控制風險的投資人反而常常默默無聞，但長期累積下來的結果明顯更好。
還有一個經常出現的現象叫「投降式買進或賣出」。投資人守了很久，眼看其他人賺錢或虧更多，壓力撐不住，最後完全放棄原來的判斷，跳上群眾的列車。這也是一種常見的人性弱點。
關於負面心理力量的最好案例，就是科技泡沫。上漲的價格麻醉了所有人，讓大家失去判斷力。科技確實改變世界，但這不代表每家公司都會成功，更不代表虧損公司應該用天價銷售倍數估值。投資人忽視了競爭、忽視了商業模式、忽視了歷史，最後泡沫破裂時，很多股票跌幅超過 99%。
避開這些錯誤的方法很清楚，但執行極難。要有自己的內在價值基準，要在價格偏離時忠於該做的事，要熟悉過去的市場循環，要記得太好的事情通常經不起檢查，要能忍受自己看起來像錯的那段時間，也要有志同道合的夥伴給予支持。
投資永遠沒有簡單解答，沒有公式，也沒有保護你不犯錯的魔法工具。人性才是最大的敵人。能不能意識到這些心理力量、抵抗它們，決定了你能否成為少數能在瘋狂市場中站得住腳的投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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